暗涌
一
林夏把咖啡杯重重磕在会议桌上，褐色液体溅在摊开的案卷上。投影仪蓝光映着她泛青的眼圈，屏幕上《白宫风云》剧照里总统团队围坐圆桌的剪影，与现实中空荡的会议室形成刺眼对照。
"第七次驳回。"她扯松领口纽扣，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。玻璃幕墙外陆家嘴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成光斑，像极了昨天庭审时证人席上闪烁的泪光。
律所合伙人陈锋推门进来时，带进来一股雨水的潮气。他把牛皮纸档案袋扔在长桌上，金属搭扣撞出清脆声响："王太太撤诉了。"
林夏猛地抬头，栗色短发扫过眉骨。档案袋上"离婚损害赔偿"的红章刺得她眼眶发酸——这是她今年第三个被当事人中途放弃的案子。
"她先生说不想闹大。"陈锋扯松领带，喉结在阴影里上下滚动，"毕竟对方是上市公司CFO。"
林夏抓起案卷，纸页间滑出张泛黄的照片。十二岁的女孩站在迪士尼城堡前，笑容比背后的焰火还灿烂。这是王太太离婚诉讼中唯一的情感筹码，可此刻照片边缘的折痕像道狰狞的疤。
"她女儿下个月手术费..."林夏声音发哑。
"对方开的价够买十台呼吸机。"陈锋抽出钢笔在便签上划出数字，笔尖在"8"后面拖出长长的墨迹，"足够在瑞士疗养三年。"
二
地铁末班车的荧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。林夏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，玻璃上的水雾渐渐模糊了广告牌上《白宫风云》重启的海报。总统巴特勒深邃的蓝眼睛正透过雨痕凝视她。
手机在掌心震动，微信对话框里跳出前男友的未读消息："听说你接了王家的案子？"后面跟着个皱眉的表情包。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分手时他说的话："你永远在战斗，却从没想过有些战场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。"
列车进站时带起的风掀动案卷，照片飘落在地。女孩灿烂的笑脸正对着安全门，林夏弯腰去捡时，发现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铅笔字："致我勇敢的小骑士——妈妈"。
三
凌晨三点的办公室只有键盘敲击声。林夏第五次点开《白宫风云》第三季第12集，屏幕蓝光在镜片上投下细碎光斑。剧里总统团队正为核协议焦头烂额，幕僚长沙拉对着数据模型说："怀疑是毒药，它会腐蚀所有可能。"
打印机突然吐出热敏纸，证券交易记录在寂静中沙沙作响。林夏用红笔圈出CFO账户在离婚前两周的异常波动，红色墨迹在纸面洇开，像极了王太太昨天在法院走廊里攥破的纸巾。
晨光初现时，她拨通了证券监管局的电话。话筒里传来机械的等待音，窗外陆家嘴的玻璃幕墙开始泛起鱼肚白，像片正在融化的坚冰。
四
第二次庭审前下起了暴雨。
林夏站在法院台阶上，看王太太踩着细高跟从黑色轿车下来。对方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在雨幕中泛着冷光，腕表折射的光斑跳在她苍白的脸上。
"林律师，"王太太突然抓住她手腕，镶钻指甲掐进肉里，"他们说撤诉就能拿到瑞士疗养院的床位..."
林夏反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。雨水顺着伞骨滴在案卷上，晕开了她昨夜标注的红色批注："根据《证券法》第53条..."
五
宣判那天阳光出奇的好。
林夏站在法院公告栏前，看判决书在玻璃橱窗里泛着白光。赔偿金额栏的数字后面跟着八个零，足够支付手术费还有富余。王太太的哽咽声从身后传来，混着女儿在电话里稚嫩的声音："妈妈我们去看迪士尼的城堡吗？"
陈锋递来咖啡时，她正望着《白宫风云》重启版的海报出神。总统巴特勒的蓝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，剧照下方新添的标语在风里微微颤动："对明天实现的唯一限制，是我们今天的怀疑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