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匠的儿子

老李的铁匠铺开在村口已经三十年了。那炉火从未熄灭过，就像老李的倔脾气一样顽固。他的儿子小李从小就在铁匠铺里长大，看着父亲日复一日地抡着铁锤，火星四溅，汗水滴在烧红的铁块上发出"嗤嗤"的声响。

"爹，咱家这活太累了。"十五岁的小李揉着酸痛的胳膊说，"我听王二说城里工厂招工，一个月能挣三百块呢。"

老李头也不抬，继续敲打着马蹄铁："三百块？哼，那钱来得快去得也快。"

小李撇撇嘴。他讨厌父亲这种态度，总是看不起别人，好像只有打铁才是正经事。那天晚上，他偷了父亲藏在床底下的五十块钱，趁着夜色溜出了村子。

城里比小李想象的要大得多，也乱得多。他很快就在一家纺织厂找到了工作，确实如王二所说，一个月三百块。头几个月，小李觉得这钱来得真容易，比打铁轻松多了。他买了新衣服，下了馆子，还学会了抽烟。

可是好景不长。工厂因为偷工减料被查封了，老板卷款跑路，小李三个月的工钱一分没拿到。他蹲在街边，看着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，第一次想起了父亲的话。

"小伙子，要不要来我们这儿干活？"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拍着小李的肩膀，"包吃包住，一天五十。"

小李跟着那人去了工地，才发现是个黑工地。他们被关在工棚里，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，稍有怠慢就会挨打。一个月后，小李趁着看守喝醉，翻墙逃了出来。他瘦了二十斤，脚上磨出了血泡，身上满是淤青。

走投无路的小李想起了家。他沿着公路走了三天，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村口。铁匠铺的炉火依然亮着，老李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高大。

小李站在门口，不敢进去。老李抬头看见儿子，手里的铁锤停在了半空。

"回来了？"老李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
小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："爹，我错了。"

老李放下铁锤，走到儿子面前，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："知道错就好。去洗洗吧，炉子还热着。"

第二天一早，老李把一把新打的铁锤递给小李："从今天开始，你打大件，我打小件。"

小李接过铁锤，比想象中要沉得多。他学着父亲的样子，把铁块放进炉火，等它烧红，然后拿出来锻打。第一锤下去，火星溅到手上，疼得他直咧嘴。

"疼吗？"老李问。

"疼。"小李老实回答。

"疼就对了。"老李说，"这世上没有不疼就能学会的手艺。"

小李咬着牙继续抡锤。一天下来，他的手上磨出了血泡，胳膊酸得抬不起来。但看着自己打出的第一把菜刀，虽然歪歪扭扭，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。

就这样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小李手上的血泡变成了老茧，歪歪扭扭的菜刀变成了精美的铁器。老李的头发越来越白，腰也越来越弯，但看到儿子打出的铁器，眼里总是闪着骄傲的光。

老李走的那天很平静。他靠在铁匠铺的椅子上，看着儿子打造一把镰刀，突然说："好，真好。"然后就闭上了眼睛。

小李放下铁锤，跪在父亲身边，泪水滴在父亲粗糙的手上。他知道，父亲说的"好"，不仅是指那把镰刀，也是指他终于明白了：这世上通往值得去的地方，从无捷径。

炉火依然在燃烧。小李擦干眼泪，拿起铁锤。火星飞溅中，他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身影，站在他身边，默默地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