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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的微光

老李头死了。

这个消息像一阵风,从村东头刮到村西头。人们说,老李头死的时候,手里还攥着那张发黄的彩票。那张彩票他买了二十年,每周一张,从不间断。

"这老东西,临死还惦记着发财。"王麻子在村口的小卖部门口吐了口唾沫,"活该穷一辈子。"

我站在人群外围,看着几个村干部把老李头的尸体抬出来。他的身体瘦得像根干柴,脸上却带着笑,好像真的中了头奖似的。那张彩票被他的手指紧紧捏着,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起。

"听说他儿子在城里发了财,就是不认这个爹。"张寡妇摇着蒲扇说。

"放屁!"王麻子打断她,"他儿子早死了,十年前在工地摔死的。老李头就是不信,每周都去买彩票,说等儿子回来给他买房子。"

人群安静了一瞬。

我第一次见到老李头是在十年前。那时我刚分配到这个小县城当老师,住在学校后面的平房里。老李头就住在我隔壁,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,每天天不亮就出门,天黑才回来。

一个雨夜,我被敲门声惊醒。开门一看,老李头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,手里捏着一张彩票。

"老师,您识字,帮我看看中奖了没?"他的声音颤抖着。

我接过那张被雨水浸湿的彩票,对着灯光看了看。"没中。"我说。

老李头的肩膀垮了下来,但很快又挺直了。"下周还有机会。"他说完就走了。

后来我才知道,老李头的儿子在省城打工,已经三年没回家了。每个月寄回来的钱越来越少,最后干脆断了音讯。村里人都说他儿子嫌贫爱富,不认这个穷爹了。只有老李头坚信儿子是遇到了困难。

"等强子回来,我要用彩票奖金给他买套房子。"老李头经常这样说,"城里的姑娘都看房子。"

那年冬天特别冷。学校放了寒假,大部分老师都回家了,只有我和几个外地老师留在学校。一天夜里,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。声音是从老李头屋里传来的。

我披上衣服走过去,从门缝里看见老李头跪在地上,面前是一张皱巴巴的信纸。他哭得像个孩子,手里还攥着那张周的彩票。

第二天,老李头像往常一样早早出门了。但我注意到,他的背驼得更厉害了。

后来我从村干部那里听说,老李头收到了儿子的死亡证明。他儿子在工地干活时从十八楼摔下来,当场死亡。包工头赔了三万块钱,老李头一分没要。

"他说他儿子没死,肯定是弄错了。"村干部摇着头说。

从那天起,老李头买彩票更勤了。他把儿子留下的几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,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。每到周末,他就站在村口,望着通往县城的路,直到天黑。

"等强子回来,我要用彩票奖金给他买套房子。"他逢人就说。

人们起初还敷衍几句,后来干脆躲着他走。只有小卖部的老板每周准时卖给他一张彩票,从不劝他。

去年冬天,老李头病倒了。我去看他时,他正躺在床上,墙上贴满了过期彩票。

"老师,"他拉着我的手说,"我昨晚梦见强子了。他说他快回来了,让我给他留着彩票钱。"

我点点头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"希望是美好的,对吧?"老李头突然说,"我读过一本书上这么写的。"

"是的,"我说,"希望是美好的。"

老李头笑了,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新买的彩票,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前的口袋里。

葬礼很简单。村里出了钱,买了口薄棺材。下葬时,有人提议把那张彩票一起埋了,但村长说那是老李头唯一的财产,得留着。

"留着干啥?又没中奖。"王麻子说。

"你不懂,"村长把彩票放进自己口袋,"这是希望。"

我看着老李头的棺材被黄土一点点掩埋,想起他说的那句话:希望是美好的,也许是人间至善。

在回家的路上,我看到村口的小卖部前,一个驼背的老人正在买彩票。阳光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,他的眼睛闪闪发亮,好像真的相信下周就能中奖似的。

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,也走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