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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尺高的纪念碑

老陈的修车铺在城南那条破败的街上开了三十年。铺子不大,门口常年摆着几个旧轮胎,墙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“补胎、打气”四个字。街坊们都说,老陈修车的手艺是城里最好的,可他从不涨价,补个胎还是五块钱。

“陈师傅,我这车胎又瘪了。”小李推着自行车站在铺子前,脸上带着歉意,“这个月都第三回了。”

老陈从车底下钻出来,花白的头发沾着油污。他眯眼看了看,“又是那工地的钉子吧?和你说过多少回,绕道走。”

小李苦笑,“绕道得多花二十分钟,上班要迟到的。”

老陈不再说话,蹲下身熟练地卸下车胎。他的手粗大,指节突出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垢。可就是这样一双手,摆弄起细小的零件来却灵活得很。

“好了。”不到十分钟,老陈站起身,把修好的车推给小李。

小李摸出钱包,“多少钱?”

老陈摆摆手,“算了,同一个坑崴三次脚,你也够倒霉的。”

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老陈的修车铺前上演。他给放学的小学生免费打气,给送外卖的小哥便宜换胎,给隔壁卖菜的王大妈修了三年的三轮车,一分钱没收。

儿子小陈看不下去,“爸,您这是做慈善呢?咱这是做生意。”

老陈只是笑,“街里街坊的,计较那么多干啥。”

小陈摇头。他在城东开了家汽车修理厂,规模大,设备新,雇了十几个工人。他几次三番要接老陈去享福,老陈都不肯。

“你那厂子里修的都是四个轮子的,我这儿修的是两个轮子的,不一样。”老陈总是这么说。

小陈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,不都是修车吗?他觉得自己比父亲成功多了,买了房买了车,把儿子送进了私立学校。而父亲守着一个破铺子,修了三十年自行车,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攒下。

直到那年夏天,城里下了场暴雨。

雨水淹了半条街,老陈的铺子也进了水。小陈开车来接父亲,却见铺子外围了一圈人。

“陈师傅在里头救人呢!”有人喊道。

小陈蹚水进去,看见父亲正和几个年轻人一起,把一台台自行车搬到高处。水已经没到腰际了。

“爸,快走吧,水越来越深了!”小陈着急地喊。

老陈却摇头,“这些车都是附近工厂工人的,明儿一早他们还得骑车上班呢。”

直到把所有车都安置妥当,老陈才肯离开。那晚,他发烧了,咳得厉害。小陈带他去医院,医生说肺里有感染,得住院。

消息传开后,来看老陈的人络绎不绝。

小李来了,他现在是工地上的小头头,带来十几个工友。“陈师傅,您放心养病,您的铺子我们帮您收拾好了。”

王大妈来了,提着一保温桶的鸡汤,“老陈啊,你修了我这么多年车,从来没要过钱。这鸡汤你得喝,不许推辞。”

小学生也来了,如今已经上高中的孩子们站在病房外,“陈爷爷,您还记得吗?我小学时您天天给我免费打气。”

小陈看着这一切,忽然明白了父亲常说的“不一样”是什么意思。

老陈出院那天,小陈开车来接他。经过城南那条街时,他愣住了。

街口立起了一个小小的石碑,只有一尺来高,上面刻着:“陈师傅在此修车三十年,帮助无数人继续前行。”

碑不高,甚至有些简陋,但被擦得干干净净,前面还放着几束新鲜的野花。

老陈看着那个石碑,笑了:“搞这个干啥,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
小陈忽然理解了父亲。这个人修了三十年自行车,没赚什么大钱,没获什么奖,没登上多高的位置。但他让送外卖的小哥准时送达了餐食,让打工者准时到了工地,让学生准时到了学校。他让这条街上的人,都能继续向前。

成功不是你攀登的高度,而是你做出的积极差异。老陈的碑只有一尺高,却丈量出了一个普通人的一生所能达到的最真实的高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