弱者之名

老李蹲在水泥台阶上抽烟，烟头一明一暗。他望着对面工地上那些戴着安全帽的人影，他们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。老李吐出一口烟，烟圈在空气中慢慢散开。

"老李，又偷懒呢？"包工头王胖子从后面走来，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
老李没回头，只是把烟头在台阶上摁灭。"歇会儿。"他说。

"歇个屁！"王胖子一脚踢在老李屁股上，"今天砖头没搬完，工钱减半！"

老李慢慢站起来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他今年五十八了，背已经有些驼。年轻时他力气大得很，能扛两袋水泥上五楼不带喘气。现在不行了，搬一上午砖头，腰就疼得直不起来。

工地上的工人们都低着头干活，没人敢往这边看。老李知道，他们怕王胖子，怕丢了这份一天一百二的活计。城里活不好找，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没文化的老家伙。

中午吃饭时，老李蹲在墙角啃馒头。小张凑过来，递给他半瓶矿泉水。"老李哥，别跟王胖子置气，忍忍就过去了。"

老李没说话，只是接过水喝了一口。水是温的，带着塑料瓶的怪味。

"你知道吗，"小张压低声音，"我听说王胖子克扣咱们工钱，每个月多报人头，吃回扣。"

老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。"知道又怎样？"

小张噎住了。是啊，知道又怎样？他们都是临时工，没合同，没保险，王胖子说开除就开除。上个月老刘就因为顶了一句嘴，当天就被赶出了工地。

下午三点，太阳最毒的时候。老李搬砖时眼前一黑，差点栽倒。他扶着墙缓了一会儿，听见王胖子在办公室吹空调的笑声。

晚上收工，王胖子拿着账本走过来。"老李，你今天搬的砖不够数，扣二十。"

老李盯着王胖子油光满面的脸，突然笑了。"王老板，我上个月每天多搬的砖，怎么没见你加钱？"

工棚里一下子安静了。所有人都停下动作，看向这边。

王胖子显然没料到老李会还嘴，脸涨得通红。"你他妈不想干了是吧？"

"对，不想干了。"老李慢慢解开满是水泥灰的工作服，"你把工钱结清，我这就走。"

王胖子冷笑一声："工钱？你今天的活没干完，还想拿钱？滚蛋！"

老李没动。他站在那里，突然大声说："王胖子吃空饷！每个月多报五个人头！"

工棚里炸开了锅。工人们交头接耳，有人开始骂娘。王胖子脸色变了，冲上来要打老李，被几个工人拦住。

第二天，劳动局的人来了。原来老李夜里去举报了王胖子克扣工资、虚报人头的事。调查发现，王胖子两年间贪污了二十多万工程款。

一周后，工人们拿到了拖欠的工资。新来的包工头按实际工作量发钱，还给大家买了保险。

老李没留下。他背着铺盖卷离开了工地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有人说在另一个工地见过他，也有人说他回老家了。

小张后来常常想起老李。他记得老李说过一句话："弱者不是生来被征服的，只是暂时忘记了反抗。"

在某个城市的另一个工地，老李蹲在水泥台阶上抽烟。烟头一明一暗，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