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速度的需要

刘三站在铁轨边,看着那列火车呼啸而过。风吹乱了他油腻的头发,煤灰扑在他脸上,像撒了一把黑芝麻。他感到裤裆里一阵温热——又尿裤子了。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尿裤子了,每次火车经过时都这样。

"操他妈的火车,"刘三骂了一句,声音却淹没在铁轨的震颤中。

刘三是个傻子,村里人都这么说。他三十多岁了,还和七十岁的老娘挤在一间土坯房里。老娘眼睛瞎了,耳朵却灵,能听出刘三尿裤子的声音。

"又尿了?"老娘在屋里喊,"你个没用的东西,连个火车都怕!"

刘三不回答,只是盯着铁轨发呆。铁轨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像两条永远平行的蛇。他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见火车时的情景——那黑色的庞然大物呼啸而来,他吓得直接坐在地上,屎尿齐流。从那以后,每次火车经过,他的膀胱就像被针扎了一样。

这天下午,村长带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来到刘三家。村长说铁路要扩建,刘三家的房子正好在规划线上,得拆。

"拆了住哪儿?"刘三问。

"政府会补偿的,"村长说,"你们娘俩先去镇上的安置房住着。"

刘三的老娘一听就哭了。她在这土坯房里住了五十年,连门框上有几道划痕都记得清清楚楚。但哭也没用,三天后,推土机就来了。

安置房在镇子西头,是一排排整齐的水泥盒子。刘三和老娘分到了二楼的一个单间,有电灯和自来水,比土坯房强多了。但老娘整天念叨着要回去,说这水泥盒子闷得慌,连口新鲜空气都吸不着。

刘三倒觉得这里不错,至少听不见火车声。可好景不长,一周后他发现,从安置房的窗户望出去,能看见远处新建的铁轨。那些铁轨像一把刀,把天空切成两半。

那天夜里,刘三做了个梦。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列火车,在铁轨上疯狂奔跑。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——风在耳边呼啸,大地在脚下颤抖。醒来时,他发现床单湿了一大片。

第二天,刘三偷偷溜回了老家。土坯房已经变成了一堆瓦砾,只有那棵老槐树还立着。他坐在树下的石头上,看着工人们铺设新的铁轨。那些铁轨比原来的更宽,枕木更厚实。

"喂,傻子,别在这儿碍事!"一个工人朝他喊。

刘三没动。他看着工人们用机器把铁轨一段段接起来,突然站起来,走到铁轨中间躺下。

"你他妈找死啊!"工人们跑过来拽他。

刘三挣扎着,嘴里喊着:"我要变成火车!我要变成火车!"

工人们以为他疯了,几个人合力把他抬到路边。刘三又踢又咬,直到一个工人给了他一巴掌,他才安静下来。

回到安置房,老娘问他去哪儿了。刘三不说话,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掌看。掌心里有一道铁锈的痕迹,是刚才抓铁轨时留下的。他把手掌凑到鼻子前闻了闻,是金属和机油的味道。

那天晚上,刘三又尿床了。老娘骂他是个废物,连自己的尿都管不住。刘三没吭声,只是盯着天花板看。安置房的天花板很白,白得像一张没写过字的脸。

三天后,新铁轨通车了。第一列试运行的火车经过时,整个安置楼都在震动。刘三站在窗前,看着那列火车呼啸而过。他突然感到裤裆一热,但这次他没觉得羞耻。相反,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兴奋,就像梦里变成火车时的那种感觉。

"我感觉到一种需要——速度的需要!"刘三大声喊道。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。

老娘在里屋听见了,以为儿子终于疯了。但刘三知道,他没疯。他只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尿裤子——那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渴望。他渴望像火车一样快,一样有力,一样不受控制。

第二天清晨,安置楼的居民被一声巨响惊醒。人们跑到窗前,看见铁轨上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。等走近了才发现,那是刘三——或者说,曾经是刘三。他的身体被火车碾成了三段,但脸上却带着笑容。

警察来调查时,一个小孩说看见刘三自己走到铁轨上的。"他跑得可快了,"小孩说,"像火车一样快。"

刘三的老娘没哭。她只是摸着儿子留下的那件沾满尿骚味的裤子,轻声说:"这下好了,你终于比火车快了。"

人们把刘三埋在了老槐树下。没有墓碑,只有一堆新土。偶尔有火车经过时,那堆土会轻轻震动,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,继续它未完成的狂奔。